本文是小崔在洪湖市湖畔读书俱乐部成立和交流会议上的发言。有些内容和我之前的文章有重复。后面推荐了个人喜欢的16本书。供大家参考,请大家批评。
大概是读小学的时候,我就算得上“博览群书”。我读书的主要方向是武侠小说。不仅读金庸、古龙、卧龙生、温瑞安,甚至连全庸、古小龙、卧虎生等作家也偶有涉猎。当然,年少无知的我,想要弄懂那些侠之大者、江湖义气、儿女情长,得等到十几年以后。那时候,我研究那些武侠小说的主要原因,是迷恋一种小说中出现频率非常高的武功——轻功。
我为轻功深深的着迷。我始终想不通,到底是什么力量,可以让人摆脱地心引力,然后飞檐走壁、凌波微步、草上飞、水上漂呢?我就是抱着这样的问题,几乎翻遍了所有的武侠小说,想要寻找一个答案。
终于有一天,我忽然领悟到,几乎是所有的小说里面,都会告诉你,只要你找到一本武功秘籍,然后你照着勤加练习,就可以成就一身功夫,甚至是轻功。
于是,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,满怀憧憬着跑向我们小镇上唯一的书店,贪婪的搜索着小小的书店,努力寻找一本“武功秘籍”。你们肯定以为我傻,是吧?但比我更傻的是,那时候的书店里面,竟然……竟然还真的有这么一本书。
我至今还记得这本书的名字——《轻功修炼秘法》。
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一个小男孩对于一件宝贝的渴求有多么强烈。总之,当我看到书店里面竟然堂而皇之有这本武功秘籍之后,我为了想要得到它,一个星期没有吃零食、没有去游戏机室,最后终于花了整整5块钱人民币,将这本书收入囊中。
买到书之后,我一路小跑,满脑子全部都是自己在月光下穿房越脊,在星云间飘荡的潇洒身影。然后,我偷偷找了个角落,怀着极虔诚的心情,翻开了这本武功秘籍。
果然,这本书里面介绍了一种如何修炼轻功的方法。这种方法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,首先在你家院子里种棵小树,然后每天你就对着这根树像跳高一样跳过它,只要你坚持练习,等到树长高的那一天,你就可以轻松跳上那颗参天大树了。
读完之后,我有一种恍然大悟如获新生的感觉。那时候,正好在我家门口,有一排刚栽下去的小树,里面有大有小,有高有低,于是,每天一放学,我就先从比较矮的跳起,每天半小时,把看动画片的时间都花在了练习轻功上了。
大概练了半个月之后,当我感觉自己身轻如燕,越过那棵小树毫无压力的时候,我忽然想检验一下自己的练习成果。于是,我特意找到那一排树中最高的一棵,大概和我当时的身高差不多。我想,以我的刻苦程度,只要我一发功,越过这么一点点小树,应该是没有问题的。
我记得当时,我大概从离这棵树十米左右的距离,朝着那根看起来并不粗壮的树,冲了过去。快到这棵树前面的时候,我开始发功,起脚,然后感觉自己已经飞了起来,感觉自己已经成功越过了这棵树。可实际情况是,在现实中,在我跳起来的一瞬间,我的脚已经被那棵树绊倒,我以一种奇怪的姿势,从空中垂直摔下,整个脑袋以嘴啃泥的效果,从空中砸落下来,半边身体摔倒了地上,还有半边身子和一只腿挂在了树上。
我在地上躺了好一阵子,当我终于爬起来之后,发现自己的嘴里、脸上和身上,全部是血。我望着那棵和我差不多高的小树,它竟然毫无损伤,只是在风中轻轻摇着头,仿佛在嘲笑着我。
我感到难过,情不自禁哭了起来。我忽然发现自己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比例,这一切都是一个骗局,轻功根本就不存在,不管是武侠书,还是《轻功修炼秘籍》,书里面都是骗人的。
从这以后,我有很多年都没读过武侠小说,直到父亲生病的那一年。
那一年的暑假,父亲从武汉转院回家,所有的人都知道已经病入膏肓,包括父亲自己,包括我。那时候正是暑假,读初三的我在上午参加完补习之后,总是不敢回家。我害怕面对瘦成一具驱壳的父亲每天每夜无尽的痛苦,害怕面对母亲如深井般的痛哭,害怕面对各种亲戚长辈对我的可怜。
我只想逃避。
于是,那段时间,在每一个可以逃避的下午,我都跑到附近的一条小河边,那里有一棵大树,树干粗壮,树杈很低,我就躺在那棵大树上面,拿出一本租来的武侠小说,让自己沉浸在郭靖、杨过、或者韦小宝的故事里。
我只想逃避。
父亲终于去世。虽然早知道这个结局,但真正来临的时候,还是没有人能够接受。我手足无措,只知道痛哭,只知道在那个盛夏,在父亲遗体旁边,周围一片喧嚣,我却感到一阵又一阵彻骨的冷,一阵又一阵彻骨的孤独。
因为那时候的风俗,父亲去世是惨事,需要尽早入土为安。于是,亲友们连夜将父亲的遗体送到火葬场。我端着父亲的遗像,被人牵着手,像一个躯壳般,痛哭,跪拜,然后爬上运送遗体的货车,下车,痛哭,再跪拜,目睹父亲成为一堆灰烬,痛哭,跪拜。
回来的路上,我抱着遗像和骨灰,躺在货车的车厢里,望着天,那是个非常美的星空,深蓝色的幕布,镶嵌着点点繁星。我一路只是愣愣的躺着,望着星空。还想哭,眼泪却已经干枯。我想起父亲病重时,我看过的那些武侠小说,想起其中的主人公,想起杨过,想起郭靖,想起乔峰。还想起各种琐碎的片段,想起父亲无数的好,又想哭,却依然哭不出来。
我想呐喊,想打碎一些什么东西。最后还是没有。我依然瞪着眼睛,愣愣的望着天。于是,在满天星光下,在货车车厢里,在某一个瞬间,忽然我内心开始变得异常平静。即使十多年过后,依然清楚的记得,在内心里面,自己对自己说:“从此以后,你要做全世界最坚强的13岁少年。不管怎样,你都要做最坚强的13岁少年。”
父亲至今已经去世20年,我至今都不算一个非常坚强的人。但我一直到今天都非常感谢金庸老爷子,感谢那些武侠小说,在我最难过、最迷茫、最脆弱的时刻,给了我力量,告诉我坚强。
大概在六年前,我遭遇了一场失败。
失败总是人生的常态。当我被通知卷铺盖走人的时候,外面正好下着雨,我正好没带伞。一场暴雨,将我彻头彻尾淋湿。我像个落汤鸡,狼狈不堪,走在回家的路上。
在雨中,我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,为什么会失败?有时候,你经常会发现,放弃其实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。假装自己曾经努力过,然后把所有的责任和原因推卸给别人、推卸给体制、推卸给运气,也是最容易的事情。但最后,我还是不得不承认,失败的原因,只怪自己。
我问自己:“失败了,然后呢?”
这时候,雨已经停住,一缕晚霞飘荡在天空。我愣在路边,想起13岁的自己,想起我生命中最难过的那段时间。然后,我对自己说:“不如,再从读书开始吧。”
我永远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本书给我力量。但我真真切切感受到,当我在不同的书里遨游,当我不断体验各种人生和思想,当我体会到宏大的生命和内心,我忽然在某一天感到豁然,感到释然。在读书中,我开始认识自己,了解自己,然后理解自己,接受自己,我不再逃避自己,我开始和自己沟通,和自己和解,和自己一笑泯恩仇,握手言欢,相濡以沫。
后来,我把这段经历总结为一句话:“书读进去了,人走出来了。”
我一度以为自己永远也走不出失败的阴影,所以我无比感谢那段与自己对话的读书时间。当你走出来之后,你会非常痛恨自己,恨不得一把抓起六年前、七年前的自己,给他一个耳光,把他打醒。但也会慢慢理解自己,每个人都不完美,这个世界也永远不可能完美,正是因为不完美,所以我们更加需要努力,努力让自己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完美。
当然,说到这里,我还是想要郑重申明一下,我真的很惭愧自己离读书人的距离还非常遥远。虽然这几年陆陆续续得到一些肯定和荣誉,但我的起点很低,虽然读了几本书,但大都是囫囵吞枣、不求甚解,和在座的很多老师比起来,我基本上是个“文盲”。但我很庆幸,在众声喧哗和熙熙攘攘中,自己还没有彻底忘记读书这件事,还能从读书这件事里找到宁静和快乐。
但其实我们都明白,读几本书,有可能是这个时代最没有用途的事情之一。想通过读几本书,就学会绝世武功、凌波微步,是不可能的事情。想要在书里面去找到黄金屋、颜如玉,也是不可能的。读几本书不可能迅速改变你的处境,也不可能让你飞黄腾达、锦绣前程,让你迅速成为一个更受欢迎的人。尽管我不愿意承认,但事实是,在这个时代,学会一门手艺或者一项技能,甚至,学会吹牛、喝酒、勾心斗角和恰如其分的逢迎,都比读几本书更加实用。
读几本书,也并不是什么崇高或者值得炫耀的事情。这个时代,爱好金钱、美女,爱好麻将、抽烟,爱好阴谋、权势,都可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,当如果你宣称自己爱好阅读,你就总能从他人异样的眼光中看到不解、困惑、轻蔑,甚至嘲笑。读书其实并不崇高。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方式来推动、营造、加强。让一个骨子里不喜欢读书的人坐下来附庸风雅,只会是东施效颦。除非是发自内心,否则哪会真正心无旁骛。
那么,读书的意义到底在哪里?
我想,读书会给你提供一种观看生命的角度。如果你想去了解一千种不同的人性,去体验一万种非凡和不同的人生,如果你想去阅尽千山、跨过万水,在雨夜听到一片叶子的颤抖,在清晨闻到一只鸟儿的欢喜,在傍晚看透一朵晚霞的哀愁,除了读书,我找到不到更廉价而快速的方式。
然后,读书会让你越来越开阔。我总认为,一个人成熟的标志,无非是学会两件事情:和世界相处,和自己相处。通过读书,让我们学会反观内心,和自己相处,和自己对话,然后慢慢了解自己,接受自己,明白自己的不完美,然后宽容自己,改造自己。当你发现了自己所有的不尽完美,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尽完美,却仍然能够发自肺腑的爱自己,爱这个世界,或许就是读书给你带来的最大收获。
再说回来,我们又应该怎样读书?读什么书呢?
我想,我们既要读“有用之书”,也要读“无用之书”。不仅仅要读一些与专业、工作相关的书,也要多阅读一些所谓的“无用之书”。也就是凭着性子,想读什么就读什么。周国平曾经说过一句话,我个人非常欣赏:“世上有味之事,包括诗、酒、哲学、爱情,往往无用。吟无用之诗,醉无用之酒,读无用之书,钟无用之情,终于成一无所用之人,却因此活得有滋有味。"再简单一点就是:不为无益之事,不读无用之书,何以遣有涯之生。”
然后,我们既要读“有字之书”,也要读“无字之书”。所谓“无字之书”,就是我们身边正在匆匆向前、大步发展的社会,这本书更加精彩多元、更加深厚庞杂。读好这本“无字之书”,我的体会是既要读人,也要读事。三人行,必有我师。学会读人,会发现生活中,处处是可读之人。其次是读事。一事当前,优秀的人,无论是运筹帷幄、征求意见、酝酿氛围、协商协调、制定方案,还是启动试点、以点带面、应急应险、全面推动,可以说处处是学问,时时皆文章。读书、读人、读事,只要你读懂读透背后的规律和道理,上升到理论的层面,再来指导实践,躬身实践,最后必将行则必至、思之即成、破壁有方。
最后,我想推荐这几年我个人有缘读到的16本书,这些书不一定适合每个人,完全是我一家之言、一孔之见,请大家笑纳或者一笑而过:
2、《枪炮、病菌与钢铁》。1531年,美洲,西班牙人皮萨罗带领168个士兵,在一举突破8万士兵的保卫后,俘虏了印加帝国国王,直接导致拥有几百万人口的印加帝国灭亡。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西班牙人的胜利?又为什么是欧洲对美洲殖民,而不是印加帝国对欧洲殖民呢?书本纵览了人类数万年的演变,从一个独到的角度回答了这个问题,即,是环境,更准确的说是地理环境决定了这一切。本书可读性强,娓娓道来,抽丝剥茧,逻辑严密,很多地方令人扼腕叹息,击节赞叹。
3、《天朝的崩溃》。 著名历史学家茅海建所著。英国人兵临城下,所有抵抗都徒劳无功,官员和将领一败再败,无计可施,所有人都知道败局已定,可参奏给道光皇帝时,却永远只敢是好消息。皇帝是一国之主,却也是最后一个知道将要失败的人。2)失败是成功之母吗?屈辱的战败之后,亲历过的那些人,却无一人反思,无一人找寻出路。3)根源在哪里?大航海时代,我们却闭关锁国,关起门来自封天朝。而今,大数据时代,我们应该怎么做呢?
4、《江城》。作者是美国人何伟,一个深刻的描绘者,一个洞见的思想者。身处其中的我们当局者迷,超脱其外的何伟旁观者清。一座再普通不过的江城涪陵,一个个再普通不过的贩夫走卒、教师、学生、棒棒和中国看客,在何伟的笔下,城市灰暗而又光明、浅显而又深邃,人物生动而又木讷,幽默而又沉闷、狡诈而又朴实,实用而又俗气,在这里,读懂中国,读懂中国人。此外,还可以引申阅读一下他的中国三部曲另外两部:《寻路中国》、《甲骨文》。
5、《传统十论》。当代著名历史学家秦晖教授所著。读这本书,总会对新观点带来的颠覆感到震惊。中国历史上,对土地问题,总是持犹豫态度,总在“抑兼并”和“不抑兼并”中摇摆。中国社会,也总是在“一管就死、一放就乱”的逻辑中混乱不堪。
6、《叫魂》。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孔飞力所著。1768年,中国悲剧性近代的前夜,乾隆盛世,叫魂危机,引爆了暴民、官僚、皇帝。作者从这里出发,剖析了中国社会,甚至预言了未来几百年间不断重复着的悲剧的结局。
7、《禅与摩托车维修技术》。很奇怪的一个名字。但是是一本好书。父子二人,骑上摩托车,漫长的万里旅程,深邃的内心探寻。这个世界,除了是与非,对与错,还有"无",或者空。科技最大的问题,是物化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。心灵上的交流和思考越来越少,人越来越寂寞。我们的确需要重新珍惜个人的操守、对自我的信赖以及老式的进取心。
8、《论中国》。读完基辛格的这本书,你有可能真的能够理解中国的独一无二。而且,这位著名的政治家也普及了很多政治常识,比如大多数时候地缘政治是会超越意识形态的,中美之间大部分时候共同利益大于分歧。
9、《邓小平时代》。历经千帆,才更理解大海。越读历史,越能理解人性。我们仍然活在邓小平时代。可惜,世上再无邓小平。
10、《少有人走的路》。很多人认为这是本励志的鸡汤书,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一本鸡汤书会在一开头就对你说:“人生苦难重重”。所以,人生苦难重重,要么任懒惰支配自己,随波逐流,沉沦到底。要么严格自律,自尊自爱。如何自律?四个方面:推迟满足感、承担责任、尊重事实、保持平衡。然后要学会去爱,如何去爱?别依赖任何人,去放飞,去鼓励对方成长。
11、《百年孤独》。我必须得推荐马尔克斯的这本书。实际上,如果有可能,请读完他的每一本书。开始很吃力,越读越上瘾。惊人而潮水版的叙事,野兽般凌厉的语言,高绝的想象,丰富的技巧,写小说如果他自认为第二的话,估计没人敢自称第一。
12、《人类群星闪耀时》。个人认为论文笔,茨威格的确超越了很多很多作家。如果你喜欢而且想写点东西,建议你多读点茨威格,比如《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》、《象棋的故事》等等。
13、《生死疲劳》。个人最喜欢的一本莫言小说,在我心目中比《白鹿原》更好。从一腔怨恨出发,经历六道轮回,透过五十年沧桑,写尽百年孤独。
15、《汪曾祺散文》。“很多人不了解老汪,知道的都爱他。老汪的文字是最好的文字,像一杯老酒,像一首老歌,也像扫地僧,看上去平平淡淡,语言朴素至极,其实早就炉火纯青,已臻化境。任何苦在老人家写来,都有一种苦涩的甜。任何事在老人家看来,都有一种阅尽沧桑的美。
16、《木心全集》。木心的文字,是从中国传统中走来,从民国走来,是与我们所有教科书的感觉都不一样的文字,也是你能感受到的好文字。文字背后,时而狂妄,时而绝望,时而细腻,时而磅礴,时而刻薄,时而温暖,时而戏谑,时而庄重。但,掩不住的还是孤独,还是清高,还是那参透人生之后流露出的丝丝缕缕无尽的悲悯和嘲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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